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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 程家公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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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哼,我有公文在此——圣上有旨,无论如何也要捉到此人,若有拦阻——”

那张大人没把后面的话说下去,但威胁之意已很明显。这边君黎等人已是心中震惊,暗想程平不过徽州一个小小少年,怎会令得当朝天子下旨捉拿?

但此刻也无暇细想。毕竟这张大人手里的只是公文,并非圣旨手谕,便此就要搜府,顾世忠是万万不肯答应。可是此人手底劲扎,外面又有不少援兵,真要动起手来,未见结果便好。他见郑胆等人已然兵刃出鞘件件指着那张大人,心中忽然一动,也将手中剑身一横,道:“大人若要强搜,那也休怪我等不客气。”

张大人便转头来看他。他面带笃定之色,原未将这道士放在眼里,原不过随意一瞥。但一瞥之下,目光竟是被粘住了——被那露出了半截的乌黑剑鞘。

他不得不将目光移到君黎脸上。君黎没有说话。他看这张大人的眼神,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必说了。

这张大人将君黎看了数久,方长长叹了口气,道:“乌色一现天下寒——人在青龙谷,剑在徽州城——算他高明!”

他说完一转身,到门口向众骑招一招手,头也不回,一行人便尽数离去。

君黎松下一口气。狐假虎威固非他所愿,但当此情形,也唯有此一途。他原担心这张大人不买凌厉一个江湖人物的帐,见他退去,才确知凌厉那日借剑之举,委实并非他狂妄。

其实凌厉若非杀手出身,也便罢了;但究竟传说太多,常闻自他手底下常有官富家大人物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,如今这张大人见了,又如何不身上一寒。

“爷爷,方才是怎么回事?”顾如飞才刚从后院出来。“我听人说有官兵来搜人?”

“如飞,你好好去忙爷爷方才交代你的那些事儿。”顾世忠面色沉重道。“那些官兵一时半会儿该不会再来,爷爷要出去一趟。”

“出去?但……”顾如飞有些讶异。“昨晚上的事情都还未——毒是怎么下的,都还未查明,难道现在还有更紧急的事情?”

“……君黎现今也在,总之,你们加紧调查此事,我不多时便回!”顾世忠口气转硬,便向外走去。

“义父!”君黎跟到门口。“义父难道是要去——青龙谷?”

单看顾世忠的表情,他就知道自己并未猜错。

“什么,爷爷,你要去青龙谷?”顾如飞也跟上前来。“去那里干什么!”

“照眼下情形看来,青龙教很可能处于险境。”顾世忠道。“教主不在谷中,恐怕官兵和黑竹会勾结,会趁虚而入,我必须要去看看。”

“青龙教险不险,又关我们什么事?青龙教主那般对我们,早就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,爷爷又何必管它生死!”

“住口!”顾世忠怒道。“如飞,我平日是怎样教你的?顾家先是青龙教的顾家,然后才是顾家自己的顾家,是徽州城的顾家!当年的事情原是我们对不起青龙教,无论如何,我不能坐视青龙教陷入险境而无所作为!”

“但青龙教主可未必在乎啊!”顾如飞仍然争辩道。“他不是自以为厉害么,又不稀罕我们。如今爷爷都久疏江湖,官兵和黑竹会,哪一个我们都惹不起,若再惹这些麻烦,这么多年辛苦创下的家业不是全毁了!”

“混账!”顾世忠火起,抬手便“啪”一个耳光打了过去。“你姑姑人便在教中,还有青龙教的那些叔叔伯伯,都是你爹和你爷爷好友,你自小受他们照拂教益不多么?如今他们身入险境,你没有半点担忧么?你爹生在青龙谷,死于青龙谷,尸骨也葬在谷中,教主每年容你入谷一次去拜他,你又忘了?便不为了别人,你便不想想你死去的爹,不想想他如今会否惨遭践踏?”

顾如飞捂着脸,显然心中仍是不服,声音虽低了些,还是抗道:“但我是为了爷爷着想……”

“如飞。”顾世忠语气沉下来。“爷爷说过,无论何时,只希望我们顾家的子孙,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做人做事但凭一个义字,而不是一个利字。你年纪还小,又不是青龙教的人,说出那些话来,我不怪你。家里的事情,并非不要紧,我也是要你留在这里,好好查清昨晚之事,但青龙谷那边,爷爷是非去不可!”

他说着,转头道:“君黎,你和如飞——”

“我陪义父去青龙谷吧。”君黎已道。

顾世忠一顿。“君黎,青龙教与你可是半点关系都……”

“他们志不在此,家中暂时不会有事,青龙教如今才是凶险难测,不止如飞,我也一样不想见义父孤身涉险,但既然劝不动,那便只好同去。”

顾世忠见他语调虽不高,但语气坚决,想了想,点头道:“好,君黎与我同去。如飞,你莫忘了我交待你那些事!”

“老爷……”一旁郑胆等人道,“我们也与您同去……”

“你们留下,帮小少爷!”顾世忠回应得不容反驳,话音一落,人已走出。

君黎默默不语地跟在他身后,直到离家很远,才开口道:“义父是知此行凶险,才不让他们同去的吧?”

“未必是凶险,只是情况不明。”顾世忠叹了口气。“不过你有凌公子宝剑傍身,我倒还不太担心。”

隔了一忽儿,他又道:“只是君黎,你才刚回来,便要你遇到此等麻烦事——待改日查到了昨日酒筵是哪里出了问题,我定将那当事之人解了来,由你处置!”

“义父,这算哪里话。”君黎道,“我……说来,我十几年未归,早是不孝已极,义父竟仍视我如子,君黎实在惭愧无地,但求能替义父稍尽绵薄,分忧解难,也缓去些心中疚意。”

“其实……君黎,如今你大可不必这般。当年收你为子,其实也是我头脑一热。后来细想,你原是无所牵绊的方外之人,忽然套以世俗桎梏,本是难为你。如今如飞也大了,我已给他定了亲事,加上你姐夫那边,也答应他第三个儿子一飞跟我们顾家的姓,你便放宽心,义父这里,你只有暇便来看看就是,可不要有所顾忌。”

君黎默不作声只点点头。若论这世上有谁对自己好,除开师父,也便就是自己义父了吧。但他想到这里,却忽然一个惊觉,停下步子来。

我会不会害了他?他忽地想。“我没见过如你这般凶险的命盘,命中尽是大劫,件件都足以令你这条性命戛然而止,或者就是令你身边亲眷惨遭不幸。”——这句话,他并没有忘。义父算是自己至亲吗?若与他这般亲近,会招来灾厄吗?昨晚上遇到的事情,是不是本就是因为自己心血来潮来参此寿筵而起呢?

“怎么?”顾世忠也停步。

君黎摇头。“没,没有什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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