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占山一招手,踱了两步,窗外、楼底,已经聚集了二十余名保安和十几名留守的女服务员,男的是柴占山从维特抽调的班底,而女人,却都是李玫莲从各地召来的,精肥燕瘦,各有千秋,怨不得这个会所让潞州不少有钱的傻爷们留连忘返了。
兄妹俩异样地对视了眼,不知道柴占山何意,就听柴占山道着:“精神面貌很好,说句难听话啊,我是个产业工人出身,除专业以外什么都不懂,这辈子做唯一生意就是皮肉生意,可我到现在都做不好……不过我发现一个比我做得更好的。”
他笑了,饶是李玫莲风尘味浓,也为之稍有脸红,李鹏宇是两眼发亮了,听到老柴的弦外之意了,果不其然,柴占山邀请着道:“反正二位也没地方去,会所玫莲你继续经营怎么样?利润咱们双方五五分成,如何?”
李玫莲深吸一口气,眼亮了,紧张了,兴奋了,仿佛落水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,黑暗里看到了抹亮光,她还没回答,柴占山又对着李鹏宇道:“李总,我还想聘请您当维特的经理人怎么样?你千万别怀疑,我真不是别有用心,这些年熬得我心力交瘁,还真想歇歇,也别以为是桩美差,每年光房租、装修、水电以及上下打点的开支就得上百万,我不付你薪水,从盈利里拿分成如何?”
李鹏宇也惊讶了,这不啻于拱了送了个大蛋糕,谁不知道色情业那是曰进斗金,而有老柴坐镇维特数年的底子,那简直是坐着数钱的生意。
“柴…柴哥,您这是……”李鹏宇结舌了,有点不太敢相信这么大的好事了。即便以前也算个富家,可现在穷途末路遇上这等好事,还是让他一时惊喜得无以复加。
非常之人,必有非常之能,在柴占山看来,这两位不但能召来女人,又能以这种身份搭上梁董一线的,肯定也算是非常之人了,特别是李玫莲本身就在数家会所当过领班,这种人才,岂能不让同是做皮肉生意的老柴惺惺相惜。
或者,还不止于此,柴占山笑着道:“这是生意,你非要问我个结果的话,就是,路可能走绝,但事不能做绝,真把你们二位扫地出门,不管别人怎么样,我是做不到。走!”
一句话,后面的两位机械地跟着柴占山的脚步,直至门厅,三人站在会所集合的人群面前时,这时候那班女人才知道一直以来不声不响的这位才是老板,都投之以异样的一瞥。柴占山没理会,朗声道着:“我听说这段时间人心惶惶,走的有、说小话的有、准备走的也有,我在此声明一句,盛世会所不会变,所有的经营和服务不会变,当然,经理更不会变……要变的,是你们的收入,会越来越高。”
一句了事,掌声四起,这动员的直指要害,听得一干服务员可了劲地鼓掌,柴占山伸手邀着李玫莲动员,自己却是悄然退过一旁,等李玫莲安排完毕,那辆车早已走远了。
兄妹俩没想到峰回路转,那份感激之情,足以激励他们在皮肉生意上再展宏图了。
车上,司机又异样的看了柴占山一眼,好几次欲言又止,今天的表现很出乎他一直以来对柴哥的认识,仿佛变了个人一样,比如在颐龙湾,他以为会全盘接收,却不料把一半分给了那两位。柴占山似乎窥得了司机的心事,笑着问:“武子,你想说什么。”
“没什么。我就觉得柴哥,您和以前不大一样了。”武子笑着道。
“人都会变的,说不定将来我会变成慈善家的,就像很多黑事起家发财的烂人一样。”柴占山严肃地道了句,惹得司机好笑了,以前都没发现柴占山还有这号黑色幽默,他问道:“柴哥,我都没发现您什么时候变了。”
“呵呵,是在我遇到另一个烂人的时候变了……去潞城看守所,看看那个烂人去,听说那家伙在里面混得不错,快当牢头了。”柴占山笑道。
“是吗?那咱们这是贺喜去?”司机也开了个玩笑。
“对,贺贺去,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强多了,等有天出来,那可是份还不完的人情。哈哈。”
柴占山爽朗地笑着,似乎对于单勇被关着并不介意,似乎对于单勇的复出,同样不存在什么忧虑。
……
……
时间过得很快,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,一晃一个偌大的洗钱案渐渐在众人的口中也失去了新鲜,平静的生活中人们都渴望激烈,但激烈过后,细咂之下,又有点乏味了,翻来覆去还不就是为那俩钱穷折腾,有钱人的游戏,对于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么多钱的屁民来说,扯淡过后,紧接着就是淡忘。
一晃到了六月十五曰,天气渐渐炎热了,转眼专案组在此地驻扎月余,案子也接近了尾声,前一天迎来的案件侦破的高潮,省厅专程派人到一线慰问坚守岗位,侦破重大案件的干警,慰问团前脚刚走,又有部里的表彰电报传来了,私下里,省厅这一干远赴潞州办案的干警都是数着参案组长、副组、协调一类的人物,回去后能升个什么职,当然,呼声最高的莫过于郭文波组长了,本来是反劫专业的,一不小心捞了这么大个功劳,连坐镇省城的同行也眼红了。
这一天,郭文波按部就班的安排完预审、总结、清点任务,散会时,叫住了刑事方面的同行,补充了一下嫌疑人的安置问题,到现在为止,抓了多少人,恐怕连他专案组组长也说不清了。等同行给了一张细长的单目,包括涉案相关人员的名字,粗粗一数,上百人了,狠狠地吓了郭文波一跳。
“抓紧时间尽快清理,案情不重的,区别对待,这一把抓,又得多少人超期羁押。”郭文波烦燥地看了眼,扔过一边了,头有点大。同行收拾着名单,不经意道了句:“郭组,这几个案件关联人怎么办?”
递上来的单子,也有十几个人,郭文波又重新扫了一眼,翻着档案,同行小声道着:“里面有几个人,地方上说情都说到省厅了,问题倒也不重,就是和樊五义的账户有大额资金来往,查了下,都是些斥借资金的账户,不是借给樊五义放贷,就是借樊五义的高利贷,部分已经清退回资金来了。莫督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该放就放吧,这些顶多是法人代表,背后的老板还没准是谁呢,查也查不出个什么样了。”郭文波拿着笔准备签字,莫督是省厅直属上级,那面子终究还是要给的,不经意间,看到了名单中间有一个熟悉的名字:单勇。
他停了,细细思忖着,终于想起这个被遗忘了名字了,不签了,手咄着名字这儿:“这个人怎么也在名单上?”
“王市长通过气,也是莫督加上去的……我看了,这个人是因为伤害案被滞留的,不是咱们的案子,不过后来发现绑架案的疑点时,您不下令传唤这人吗,谁可知道这人当时就关在看守所呢,问了两次也没问出什么来,而且他根本就是枪案的受害人……案情也不那繁复,就是因为心里气不过,干脆找了捅了事主两刀,就那廉捷……轻微伤。”
“这什么跟什么呀?我怎么听着这么乱?不是咱们案子,怎么让咱们放人?”
“不是,郭组,您听我说,本来捅人了就捅了轻微伤,捅人的又是精神病,给强迫治疗去了,本来他没事了,不过又和绑架案纠缠不清,那事咱们再没往深究。可他又犯这事,地方上市局考虑那事的影响挺大,就先关着了,一直关到现在……现在倒好,也没人告他了,还被关着。”
“那现在干嘛又让咱们放?”
“咱们不发话,他们不敢放呀?所以就推给咱们了,莫督本来不接,不过有那个王市长和咱们厅里领导通了气,好像还有左氏化工给他说话了,就个顺水人情嘛。”
看来是有人说话了,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,办案的通例,涉案不重,一般都睁只眼闭只眼。不过因为这个人又是市长、又是省厅大员发话,郭文波还真不敢不慎重了,而且他很奇怪,查背景时候,没觉得这个人很特殊啊。
郭文波想了想,考虑是个无关大局的小事,考虑到上面领导的面子问题,又考虑到案子已到尾声,还考虑到会不会对自己有所影响,想了一会儿,拿起笔,签了一行字:
同意!请外勤组会同地方部门对嫌疑人仔细甄别。
签字,走人,郭文波愣着眼,套着笔套,他在想那件绑架勒索案中的重重疑点,廉家父子,和廉家父子相关的商户、他背后的官员,还有官员牵涉的樊五义,这好像是一批,而另一批,仿佛有一只看不到的手,在遥控着一场对决,标准是特点是一点点的剪除了廉家的羽翼,比如抓了那几位开枪的、比如捅出樊五义的黑金、比如假借他人之手捅了廉捷、比如让方万龙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死于非命,似乎处处可见史家村刁民的影子,而那些上无片瓦,下无余财的老百姓,又恰恰是专案组全部忽略了的。
或者,是有人故意让忽略的,试问让警察揪住了价值十数亿的洗钱案,谁还会再考虑那个蠢到家的绑匪,连赎金都没得手。洗钱案牵涉到了这么多的高官巨商,都顾着自保,谁还会在意那儿出了纰漏?
快结束了,这个全局才看全了,如果不幸言中的话,那这就不是警察的功劳,也不是正义的伸张。而是黑吃黑,有人故意让警察拣了便宜……这个想法想得郭文波一身冷汗,不过,在这个即将结束的时候,如果有不同的声音敢去抹煞专案组的功劳和成绩,敢去质疑省厅对本案已经形成的定论,他知道后果。
于是,他没往下想,也没有再想。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