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偷你家里算什么本事,人得自强自立,要混得好,往自己家里拿。”余罪道,教育着小狗少。狗少吧嗒吧嗒瞪眼睛怔着,挨了一巴掌才清醒,就听余罪问着:“快想,怎么能悄无声息地把牛偷走?”
“先捅死,卸成牛肉。”
“不可能,一个两个人办不成这事,杀牛就够难了,再扛几千斤东西,而且能不留下痕迹……否决,偷走的绝对是活牛。”
“要不套走?我们偷狗都是套走的。”
“笨蛋,牛多重,它不愿意走,三五人根本拉不走。”
“我想想……对了,牵着牛鼻子走啊,我好像听呆头说,牛最怕牵鼻子,牵个丝线在里头,他就跟着你走。”
“有可能,不过可能性不大,他要牵着步行十公里,不可能不遇到目击,万一有人发现,那一村就追出来了……观音庄可是离乡路最远的一个地方,那乡下连警察也敢往死里揍,别说偷牛的了。”
“可那儿离二级路近呀!就两座山,翻过去就是,要是打隧道,不够三公里。”
“是啊,可那山上连驴车也上不去,从那儿怎么走?”
“这……”
彻底把狗少难住了,余罪一看他这傻样,拍了下他脑门,直训着:“真没出息,偷人不行,偷牛也不行!”
“那所长,你说怎么偷走?”李逸风捂着脑门,被这个谜难住了。
“废话,所长知道,还用问你?”余罪给了个很贱的笑容,气得李逸风有跳车的冲动。
说话间就到乡里了,远远地看到那辆破警车被开走了,那是所里的车。余罪刚要追上去,李呆和张关平从大门洞奔出来了,招手拦着车。上车时,李呆又是惯用的口吻:“所长,出大事啦。”
“知道了,牛丢啦,出大事啦。”余罪学着他的口吻道。李逸风扑哧一笑,可不料李呆又加着料道:“不光牛丢了,麦花嫂也被人打啦。”
“谁打的?小偷?”余罪问。
“不是,她老汉。”李呆道。
“老公打婆娘,也不是稀罕事……”余罪道。
“不是啦,差点打背过气去,麦花嫂寻死……喝了一瓶农药……”
“啊,死啦?”
“没死,农药过期了,卫生所说毒性不大……”
“我靠,呆头,你话再说半截,小心老子灌你农药啊。”
余罪和李逸风被李呆说得一惊一乍,细问才知道经过。原来就因为麦花家丢了两头牛,一天一夜没找着,老公李大寨气全撒在放牛不敬业的老婆身上了。据乡亲说,李大寨拿着臂粗的杠子把老婆往死里打,老婆也是气不过,拿起窗边的农药就灌……幸好,冬天没新药,过期的。
仍然是这些家长里短、狗屁倒灶的事,不过这次更激烈了一些。余罪的车快,不多会儿就跟上了指导员王镔的车。快到地方时,他却有点心虚,你说这事,偷牛的估计下落不那么好找,可眼下到现场碰到打老婆的嫌疑人,怎么处理?
“哎,兄弟们,这事该怎么处理?”余罪问。
没人回答,他看了看,一个个光傻瞅着他。余罪气愤了,斥着道:“难道你们从来没处理过类似警务?”
“没有,都是我姑夫处理。”李呆老老实实道。
“对,咱们所里就指导员在村里说话管用,别人的,不行。”张关平道。
这话听得,怎么就让年轻气盛的余罪叫一个不服气呢?王镔都快到退休年龄了,据说当年退伍已经是二级伤残了,组织上照顾才把他发回原籍当了乡警;至于指导员嘛,一共才四五个正式编制,论年龄也轮到他了。
心里虽有不服,不过嘴里没说,而且他看到了几个乡警如坐针毡,连李逸风也有点坐不住的意思。车停到观音庄的村口,一村人围着,几个年纪大的正数落着一位蹲在磨盘跟前的汉子,估计那就是丢牛打老婆的主,几位裹袄拿被子的老娘们儿和指导员说了几句话,指导员安排着警车,载着人先走,估计是到乡卫生所看被打的婆娘了。
此时余罪才看清了指导员,五十开外的年纪,黑脸膛一脸愁苦,不怒自威,个子很壮硕,走近时才发现,背有点佝偻,像所有基层累了一辈子的老警察一样。他刚想上去自我介绍几句,不过一想觉得太突兀,就回头到车里把那几个不情愿下车的拖下来,群策群力,毕竟是丢了几头牛的大事。
谁可知道,刚走几步,他就惊得停步了,只见指导员和村里老人说了几句什么,扬手一指蹲着一言不发的汉子,怒喝道:“过来。”
奇了,那汉子乖得像个孩子,老老实实地走到王镔面前了。王镔一言不发,左手“啪”一个耳光,腿抬起来“咚”的一脚,把汉子踹地上了。他怒气冲冲地扬着武装带,抽着来回翻滚的汉子,边抽边骂着:“啊……出息了,打老婆,还往死里打……告诉我还打不打?牛丢了说找牛的事,你打老婆,算什么大本事?你还哭啊……”
噼里啪啦的皮带声如爆豆,那汉子野兽一般地哭着号着,满村几十人,就那么看着,谁也不吱声。
余罪愣了,没想到指导员这么拉风,一乡警把全村镇住了。
“哇,真牛逼啊。”余罪景仰地道,他自问恐怕两辈子也达不到这水平。他惊讶地回头要问什么,却发现强拽下来的乡警都溜了,远远地藏在警车后头,凛然看着……坏了,余罪突然发现自己掉坑里了,怪不得李逸风这货折节交好,碰上这么个野蛮指导员,现在恐怕要把他和狗少放到一个阵营里了。他气呼呼上前拉住躲着的李逸风,拎着领子,威胁道:“怎么没人告诉我,所里还有这么凶的货?”
“告诉你了,你不信,我们怎么办?”李逸风笑着,找到顶缸的了似的。余罪直想揍他一顿,已经混熟的李逸风可不害怕他了,直拉着余罪训斥着:“千万别犟嘴啊,指导员喜欢打人。”
“他敢打我一所长?”余罪不服气地道。
“上一任所长就被他扇了几个耳光,直到调走都没敢来上班。”李逸风道。
“我操,你狗日的不早说……”余罪气坏了。
“早说也没用,就你这样,迟早得挨打。你绝对打不过咱们指导员,他可参加过越战。”李逸风道。此时才发现,狗少虽然一无是处,可要贱起来当仁不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