烂柯后寺一片安静。
远处瓦山顶峰上的佛祖石像,仿佛真切地听到了这个字,岩石雕凿而成的佛祖面容忽然变得生动起来,显得悲悯到了极点。
佛祖石像直面山下的右手掌间,有宁缺先前用元十三箭射出的一个洞,那个洞并未发生任何变化,反而掌心里射出的佛光尽数敛没。
佛光出现在七念的身上。
他的目光落在那张棋盘上。
古寺的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,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僧人和修行者们,被震至半空之中,中寺和前寺的殿宇墙面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痕。
某处佛殿外梅边的一口微微摆荡的哑钟,忽然悬停在了空中,古钟表面出现道道密集的裂纹,然后像朵hua般炸开!钟裂如瓦!
梅丛成孪!
秋雨中,二师兄的黑发向后飘舞,博带乱飘,愤怒到了极点。
然后他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、哪怕是同样骄傲的叶苏,都无法想到的事情。
他伸手召回自己宽方的铁剑,竟是根本不理会身后那柄带着风雷之势的道剑,怒啸声中,把铁剑向着殿前的七念掷了过去!
君陨这样做,便等于是把自己的后背,全部留给了叶苏。
他是骄傲强大的书院二先生,但把自己的后背,留给已经半步踏入天启境的叶苏,这和自杀依然没有任何分别!
叶苏看着眼前被秋雨打湿的寺院院墙,感知着身后发生的变化,神情骤凛,在心中震撼想道:“此人好强的心志!”
君陨收剑,就是邀请叶苏来杀自己,是在赌叶苏敢不敢杀自己!
叶苏叹息收剑。
君陨胜了,或者说他赌胜了。
然而在这种情况下,世间除了书院二师兄,谁还敢这么赌?
又或者,君陨算准了叶苏一定会收剑,那么这还是赌吗?
宽直的铁剑离开君陨的手,与空气高速摩擦,带着一缕明亮的光线,剑锋之前,石阶扭曲变形裂开,根本无人敢挡!
一掷之威,竟隐隐然与先前柳白的天外一剑差相仿佛!
就在七念的目光将要落在棋盘上时,铁剑到了。
铁剑切断目光,落在棋盘上。
相隔十六年,七念说出的那个“疾”字还在秋雨里不起眼的飘荡。
秋雨无声,殿塌有声。
连绵不断的轰隆巨鸣声里,佛殿渐渐垮塌,变成废墟漫天的烟尘渐渐被雨水敛灭。
君陨走进佛殿废墟里,脸色微白,袍服微脏,往日里绝对对称、就连左右的根数都完全一致的双眉,变得有些微乱。
他没有看见那张棋盘。
沉默片刻后,他从身前的砖木碎砾里拣起已经有些变形的铁剑,双臂用力把铁剑慢慢扳直虽然不是太直,但已经足够砍人。
然后他望向七念。
悬空寺戒律院首座,经过片刻喘息后,回复了一些修为,左手颤抖着,在身前的血泊里拿起佛祖留下的盂兰铃,向着阶上掷了过去!
君陨看都没有看一眼,伸出左手在空中握住那只铜铃。
盂兰铃铃里残存的佛性,感受到这只手的不敬,愤怒地颤抖起来。
君陨的左手很稳,指节细长,铜铃的佛光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。
他指节微白,默一用力。
只听得喀啪一声,盂兰铃,在他的掌心里变成了破铜烂铁!
宁缺不能接触盂兰铃,那是因为佛祖认定他是邪祟。二师兄能够接触盂兰铃,那是因为就连佛祖留下的气息,能够感受到他的不敬,却无法认为他是邪祟。
君陨心正而自信,根本不会被任何外物所惑,更何况他这一生最是厌佛,心道如果自己都是邪祟,你佛祖又算是什么东西?
佛宗圣物被毁,身为执铃者的宝树大师,既是心痛,佛心又受到极大震荡,脸色变得极常苍白,厉声怒喝道:“君陨,你好大的胆子!”
君陨看了这名悬空寺戒律院首座一眼,握着铁剑的右手微微一紧。
只听得唰的一声,宝树大树剩下的左臂脱离身体,落在了秋雨中。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