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陌望向草庐外那片灰淡的天空,说道:“我一直想像小师叔那样,拔剑与天战上一场,当老师在泗水畔登天而去,我更想着明朝终有一日,我能跟随老师的步伐而去,如今看来却是没有了机会。”
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他的这番话。
大师兄叹了口气,说起另外一件事情:“皮皮走了。”
在后山,君陌和陈皮皮的感情最为深厚,此时听着这消息,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问道:“观主究竟能不能恢复?”
对于书院来说,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。
君陌问这个问题的时候。看着宁缺。
草庐下醒着的所有人,都看着宁缺。
那天在朱雀大道上,宁缺曾经给过长安城里的人们一个答案,今日他却依然思考了很长时间,才肯定地说道:“不能。”
听到这个答案,二师兄始终有些冷冽的神情,终于稍微松了些,便是吹进草庐的风。也仿佛变得温暖了几分。
观主曾经展露出来的境界。是后山诸人心上最寒冷的那抹云,虽然他在长安城败了,但事实上他并不是败给宁缺,而是败给了惊神阵。
换句话来说,他依然是败在夫子的手里。
如果不是在长安城,而是在人间别的另一处地方。无论大师兄还是君陌,甚至加上余帘,都不见得是观主的对手。
至于宁缺。更没有任何可能……瀑布的声音,回荡在小院里,很是震耳。
宁缺当年一直想不明白。二师兄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入睡,也想不明白,师兄师姐们每次在小院里议事的时候,是怎么能够听得见对方的声音。
他曾经向二师兄提出过这个疑问,当时二师兄的回答是:听久了自然成习惯。只要心是安静的,又有什么声音能扰耳?
时隔数十日,在青峡前经历了七天七夜难以想象的厮杀,上演了两场炫丽夺目的强者战,君陌再次回到了自已的小院里。
他第一次觉得瀑布的声音有些吵。
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已的心不够静。
天色已黑,他站在窗畔看着山上的夜穹,就像旅途中那样,沉默了很长时间,然后他望向自已空荡荡的袖管,微微皱眉。
与柳白惊世一战,他断了右臂。
肉身的残缺,并不是问题,君陌左手持铁剑,依然足以横扫世间——问题在于心灵的残缺——肉身与心灵,向来是一体两面。
他很清楚,此生大概再也无法走到修行道的尽头。
修行道的尽头便是大道。
河流的对岸便是彼岸。
那里不是五境之上,而是更高远的地方,是只有小师叔和夫子才能到的地方。
是天空之上。
当今世间以剑道而论,他只比柳白稍逊一筹,但他更年轻,更有潜质,所以他本来更有希望走到那个地方。
如今这些希望,已经断绝。
对于修道者而言,这便是最沉重的打击,比死亡还要可怕,直欲令人疯狂,即便是强如君陌,也渐渐灰了黑发。
但如果有人问他这一切到底值不值,他依然不屑于回答。
因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,因为青山见他多妩媚,水落不能复起,山垮亦不能复起,后悔这种情绪,从来与骄傲的二师兄无关。
能与柳白如此尽情尽意地战上一场,如何不值?
只是……有些遗憾……如果不能与天斗,与人斗其实也很有意思。”
不知何时,宁缺走进了小院,他看着二师兄有些落寞的背影,说道:“观主虽然废了,但大师兄和三师姐也受了很重的伤,看不见的伤,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恢复,无论唐国还是书院,现在都很需要师兄你。”
君陌没有回头,说道:“不用担心我。”
宁缺说道:“没法不担心。”
君陌转身,看着他微笑说道:“些许遗憾,不想便是。”
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,宁缺却忽然觉得自已有些不认识站在身前这个男子,仿佛有些很微妙的变化,发生在他身上。
不是因为二师兄没有梳髻戴冠,也不是因为他露出了少见的微笑,他依然是世间最骄傲的那个人,却没有了令人敬而远之的气息。
这种变化让宁缺有些不适应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君陌说道:“我只是有些不适应,负手时左手再也没办法握住右手,而且无法再行礼,最主要是仪姿颇为不佳……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