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底下,怕是除了宁皇后,如今也唯有央玄凛一人敢如此直呼她的封号。
有的时候,称呼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。似乎光是凭着央玄凛对颜漪岚不寻常的称呼,就能够依稀听出他们之间的种种亲近,而姜凝醉也是第一次听见,她会单单只听着这么一个简单的称谓,就能感觉到心口窒闷,久久不能平缓过来。
颜漪岚还未及回话,姜凝醉已经转身走出含凉殿,那毫不犹豫离去的身影,像是不愿听见颜漪岚的回答,又似是她对于眼前的种种一切,都已经不再在乎了。可是只有姜凝醉一人知道,转身的那一刻,她的脚步是多么的慌乱不堪,几近于落荒而逃。
一路出了含凉殿,长长的走廊像是深幽到没有尽头,夏夜炙热的风迎面吹来,烧得她心头的窒闷越发的深了。
回到昭翎殿,姜凝醉不觉顿住了脚步,她恍然抬头,看着院里的那一株株木兰树随风飘摇,洁白的木兰花蕊纷纷犹如落英坠下,落在她的眉角发梢。
姜凝醉默默站在树下,鼻尖嗅着一阵清雅的木兰香气,想起前不久的夜里,头顶的月亮也如今日一般皎洁明朗,颜漪岚笑着为她摘下一朵木兰花,纤细的指尖轻拈花柄的模样尤为的魅人,美得夺人心魄。
回忆最是扰人。
姜凝醉漠然抿起嘴角,她背着月光往殿内走,低头看见有一道身影朝着自己步步逼来,月光浅浅里,那道身影渐渐将她覆盖其中,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,缓缓笼罩住她。
“不是累了么?怎么还不进殿休息?”颜漪岚伸手替姜凝醉拂下发梢上沾着的木兰花絮,挑眉笑得温柔而深重。
猛地听见颜漪岚的声音,姜凝醉本能地退开了半步,她回身看着月下眉目妖冶却柔软的颜漪岚,不自觉地皱了皱眉。“北央王该等急了。”
看见姜凝醉往后退,颜漪岚便也不再试图走近,她闻言,只是哂笑道:“比起跟北央王赏月,我更喜欢与你月下对饮。”
“我没兴趣。”
姜凝醉说着,再也不看颜漪岚一眼,转身往昭翎殿内走去。踏上台阶,姜凝醉双手刚想要推开殿门,不知想起了什么,她侧了侧头,道:“我答应替你演完这最后一场戏,作为条件,北央王离去之后,我有一事相求。”
姜凝醉的冷言冷语逼得颜漪岚心扉一阵苦涩,如今听到她这么说,颜漪岚本能地循声望过去,可惜看见的仍旧是姜凝醉冷漠的眉眼。
“什么?”
落在门扉之上的手慢慢收紧,姜凝醉微敛眉眼,一字一句说得决绝而镇定。“放我出宫。”
这四个字,如同世上最尖锐的一把刀,将她们之间的种种恩怨纠葛一斩而断,顺带割破切碎的,还有她们彼此的心。
姜凝醉的这一番话,比她所有冷漠的表情都还要来得让颜漪岚疼痛难当,她猛地蹙起了眉,黛眉深深锁紧,看见姜凝醉的视线无奈而迷离。
“好。”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,死寂的僵持之后,颜漪岚缓缓地松了口,声音却沙哑得几近支离破碎。“只是,你毕竟如今仍是太子妃,就算要出宫,也需要一些时间和理由。况且,宫外的一切,也需要时间打典安排。”
其实这些都是理由。
这些都不过是我掩盖自己自私的借口罢了。颜漪岚想着,苦涩的笑意慢慢弥漫上她的脸庞。你看,我就是如此的卑劣,就算是答应要放你走,也仍旧无法做到如此坦荡。可是除了这么做,我又还能有什么理由再留你在我身边,哪怕看见的只是你漠然的脸庞,哪怕我们一同度过的每一日都将是诀别,我也无法勒令自己立刻放你走,放你离开我的身边。
只是,我的这些痴人妄想,你再也没有知晓的必要。
凝醉,我说过的,你若是恨着我,也是好的。我这样的人,哪里还值得你真心相待?
“我明白。”
心里空空落落地疼,姜凝醉隐下心头沸腾的感受,伸手推开了殿门,拾步走进昭翎殿内。
她不明白,既然一切都是她的选择,为什么颜漪岚答应了,她却觉得心头更加空茫了。像是从心头挖走了什么,可是她知道,或许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上面,满满当当写着的,也不过是颜漪岚的名字。
想着,姜凝醉伸手关上殿门,沉朽的殿门吱呀作响,阖上的瞬间,她看见颜漪岚独身一人站在木兰花盛开的月光下,脸庞依旧妩媚明艳,却孑然一身。
一朵飞花落在了她的肩头,她却忘了拂。